我以为,都不是。或者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比如小说这一文体,在报纸大规模出现的时候,有识之士就哀叹它要走向没落,但事实上并没有;当电影电视出现的时候,这种言论又再次起势;进入网络兴起的信息时代,则再度甚嚣尘上。我敢断定,只要新的分散人类注意力的娱乐和获取信息的方式出现,小说这一文体将要走向没落的论调就会被重新探讨。但事实上,小说依然不会“死”。这并不是小说家勉力要它“活”,而是人类对世界和他人命运的好奇不允许它“死”。没有任何一种艺术方式能像小说一样,胜任“创世纪”的重任。
与之相类似,传统文学期刊也不会消亡。但也与小说在信息爆炸时代逐渐退出舞台中心一样,传统文学报刊在阅读中的比重也会逐渐减少。其减少并非纸质阅读不必要,而是阅读的多元,可供选择的方式越来越多。
不能简单地把“分流”等同于“式微”,更不能把一时的传播和流通困境视为必然要消亡。同时也不能将直播带来的“意外之喜”视为必然会梅开二度,从此东山再起可以高枕无忧。一切都是在特定时代中,天时地利人和相作用的结果。
那么,在今天这个新媒体时代,传统的文学报刊究竟该何去何从?我的看法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在积极应对中摸着石头过河。既然新媒体时代来了,大势不可逆,我们就要根据这一时代的特点,让传统文学报刊积极主动地融入现代传播格局,而非依然故我,以不变应万变。当满世界都是各种诱人的气味,你还要坚持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就不是职业的自信,恐怕是迂腐、无知,是逆流而动,甚至是“作死”。
《人民文学》直播后,曾有人质疑,文学在放下身段委曲求全。认为文学要有气节,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能吹落北风中。对文学的尊崇当然可嘉,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文学如果吊在高枝,让世人高不可攀,要这“劳什子”又有何用?同时也忽略了另一个事实: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真正的好文学,即便落进尘埃,也不会稍改其香。
这是传统文学报刊当有的“世界观”。那“方法论”是什么?
我以为,首先是敞开自我、与时俱进,积极拥抱新世界。与时俱进不仅针对内容,也针对形式和传播的方式。高铁来了,出门非要骑驴,因为陆游是这么干的,那就别抱怨可能会渴死道中。高效的赶路,不是固守某一种工具,而是有驴骑驴,有车骑车,有高铁坐高铁,有火箭坐火箭。
其二,拓展对传统文学报刊生产流程的认知。在邮局订阅时代,对绝大多数文学期刊来说,这一期进了印刷厂,报刊社的任务就结束了。剩下的工作由邮局与用户对接,读者是谁,你不需要知道。当邮局订数在新媒体时代断崖式下滑,且无限趋近于零时,当读者在眼花缭乱的选择面前,目光不经意跳过你的报刊时,你就必须清楚,你的读者究竟是谁,该如何想办法留住老读者,进而寻找到新读者。你要做的,就不能是报刊出了编辑部就万事大吉了,这只是生产流程的上游,还有中游和下游。你要推广、宣发,要让你刊发的内容实现尽可能有效的阅读和尽可能多形式的艺术转化。因为这些有效传播会反哺原创报刊,让新的读者和受众与你建立起充分的信任,以便他们按图索骥,成为你新的读者。
说到底,传统文学报刊在今天要求得新的生存发展,必须实现其现代转型:在内容与时俱进的同时,走出编辑部,在辽阔的市场中尽可能借助与时俱进的媒介,寻找到更多的读者。报刊的编辑和生产不再是某一群人、某几个环节,而是报刊在流通和阅读中,在它被重新打成纸浆之前所可能经历的所有人和所有环节。鲁迅先生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句话也应该挂到所有传统文学报刊编辑部的墙壁上。
(作者系《人民文学》副主编)